欧阳文龙,庐陵人。端平二年(1235)进士,为从政郎,监三省枢密院激赏酒库门。
荐德亭记
元丰元年戊午(1078),朝家选士之制分两场,前后大义三道,新添律义[1]一道,策[2]三道。是年本郡就景德寺引试,八月朔旦,进士欧阳中立率族党应举者三十六人,具祝册,备牲酒,悉至于庭,嘉告于庙。中立迈其香案,始升醑,初献有飞鸡升俎凡而鸣,惟神敏歆,厥应如向,亦灵得在庙,托物以显相如是书,而入试场对策,□思沉著,伏案微困,恍惚寐中见一黄衣者促之起,觉来下笔如有神。其策语有曰:“国家自熙宁以来,新参预政,学不知道,勇于去君子,勇于塞人言,勇于任民怨,以天下之事惟出于我己者为最,是以天下之材惟出于新法,若为私有。”此指当时王安石行均输、青苗、市易法之害。有司览其策,惊叹击节,以为非场屋士语,擢置优等。时叔道卿同举,乃赋诗以纪其事云:“登几再鸣鹞谶吉,同宗双荐鹗书[3]荣。”此中联也。 中立先一科登高第历仕,偕文忠公子斐入元祐党籍,其主张国事,扶植正学,有均实终始受神之赐侈矣。 宣和三年辛丑(1121)八月朔日甲午,欧阳珙、璟、球等,劝缘中亭,推原所自,以荐德匾名敬,取鸡有五德之义,亦采摭厥初诗中之旨也。是岁罢三舍法,行贡举,仍率众于试前期告庙如初礼。时欧阳应求偕侄峄,又二人中榜焉。 迨嘉定三年庚午(1210)端午日,欧阳必信、祴逴[4]再以其年大比,率族重建斯亭。是科欧阳文龙与计偕[5],亦获神助之力。其馀充赋登第,贡于大常[6]者代不乏人,皆荐德之验后之。应举者踵斯亭下,当肃之起敬,勿忘荐德之本,以为荐德之祀。 嘉定庚午(1210)秋,文龙志。
(《欧阳宗谱》)
[1]律义:疏解律令的意义。宋时一度为考试科目之一。 [2]策:古代称应试者对答的文字为策。也指一种议论文体。 [3]鹗书:推荐人才的文书。 [4]祴逴:人名。祴,gāi,堂下阶前砖砌的路。逴,chuō,远。 [5]计偕:《史记•儒林列传序》:“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、敬长上、肃政教、顺乡里、出入不悖所闻者,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,二千石谨察可者,当与计偕,诣太常,得受业如弟子。”司马贞索隐:“计,计吏也。偕,俱也。谓令与计吏俱诣太常也。”后遂用“计偕”称举人赴京会试。 [6]大常:太常,官名。秦置奉常,汉景帝六年(前151)更名太常,掌宗庙礼仪,兼掌选试博士。历代因之,则为专掌祭祀礼乐之官。北魏称太常卿,北齐称太常寺卿,北周称大宗伯,隋至清皆称太常寺卿。
【疏解】欧阳中立为司马光门人,曾因反对王安石新法,入蔡京所立《元祐党籍碑》。此文记其对策语曰:“国家自熙宁以来,新参预政,学不知道,勇于去君子,勇于塞人言,勇于任民怨,以天下之事惟出于我己者为最,是以天下之材惟出于新法,若为私有。”可补正史之阙。而主张国事,扶植正学,则是宗旨之所在。
上江太守检祥先生书
嘉熙三年(1239)六月吉日,门生具位欧阳文龙,谨斋沐百拜裁书献于判府节制官讲吏部检详先生阁下: 窃惟忠义之气,散在字壤间。不以有生而存,亦不以无生而亡。日月虽往,而耿耿之在心者,不与之而俱往也。昔春秋时楚灭蓼灭六[1],传者曰:“皋陶[2]廷坚[3],不祀忽诸[4]。”皋陶之后若可哀已,而皋陶之祀迄今而常存,不以蓼六之灭而绝,何也?皋陶,尧舜臣也,祀之宜也;蓼六,皋陶后也,书之者伤之也。 皇皇我宋致宣而后,崇极而圮,女真不道,靖康丙午(1126)之冬突如其来,而朝廷议割三镇地以和虏,此刳肉以馁虎也。时宰怀谖[5]迷国,弃地而唾沫,是不知逐虎于户庭之内也。欧阳监丞一微官耳,初上不可割之书,监丞也;继执不当割之说,监丞也;竟奉往割之命,亦监丞也。监丞于此时亦难乎其处矣!君命则可,君义则不可,将从义而妨命乎?抑徇命[6]而违义乎?从义则其死在陛,徇命则其死在河朔,监丞亦难乎处矣!孟子曰:“可以死,可以无死,死伤勇[7]。”等一死也。监丞虽死,而馨风所至,百年而如新,监丞虽死而不死矣。 今以监公出处颠末而考之,方公南安录曹官满时,盖靖康元年(1126),故人适帅豫章[8],公往见之,时北风已大劲。帅留之曰:“少缓其行,毋及祸。”公曰:“吾患不得死所。”遂行走。其忠义之根于天者,不以人而移也。初率其党九人上书曰:“地不可割。”越日延和殿之集,议何栗[9]而下,三十六人无异辞,非如安国托它有谬,巧以自解,其忠义之恨于天者,不以久而变也。公之出使,与聂昌[10]、王云[11]实同一行,而一死于绛,一死于磁,而死于深则监丞也。绛、磁二死,挟必割之计,以盟而成其役,使监丞忠魂有归,不至为若敖氏之鬼[12],则生者有荣,死者无憾于九京[13]矣。 惟先生其念之。文龙恐惧死罪不宣。
(《欧阳宗谱》)
[1]蓼六:蓼,liǎo,春秋古国名,在今河南省固始县东北。六,lù,古国名,在今安徽省六安县北。 [2]皋陶:gāoyáo,虞舜时的司法官。 [3]廷坚:庭坚,相传为高阳氏八个有才德的人之一。 [4]忽诸:一下子,忽然。诸,助词。 [5]怀谖:心存欺诈。 [6]徇命:徇,通“殉”。捐躯。 [7]可以死,可以无死,死伤勇:可以死,可以不死,如果选择死,就是对勇敢的亵渎。 [8]豫章:南昌的别称。 [9]何栗:(1089-1127),字文缜,仙井监(今四川仁寿)人。宋代大臣。历官秘书省校书郎、御史中丞、泰州知府、尚书右丞、中书侍郎、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。金兵破京城,陷北庭,不食而死。 [10]聂昌:(1078-1127),原名山,字贲远。临川嵩湖上聂村人。南宋抗金名臣。 [11]王云:(?-1126),字子飞,泽州(今属山西)人。北宋刑部尚书,靖康元年(1126),以资政殿学土辅康王赵构出使金,行至磁州,州民指为奸贼,被老百姓拥杀。 [12]若敖氏之鬼:若敖,春秋时楚国的若敖氏。《左传•宣公四年》记载,若敖氏的后代楚国令尹子文,担心他的侄子越椒将来会使若敖氏灭宗,临死时,聚集族人哭泣道:“鬼犹求食,若敖氏之鬼,不其馁而!”意思是若敖氏的鬼将因灭宗而无人祭祀。后来,若敖氏终因越椒叛楚而被灭绝。 [13]九京:九泉,指地下。
【疏解】“忠义之气,散在字壤间。不以有生而存,亦不以无生而亡。日月虽往,而耿耿之在心者,不与之而俱往也”。欧阳珣是一位微官(监丞),初上不可割之书,是他;继执不当割之说,是他;竟奉往割之命,也是他。从程序上讲,割地是君命,执行并无不可;但从道义上讲,割地又是卖国,是绝对不能执行的。欧阳珣便处在“将从义而妨命乎?抑徇命而违义乎?”的矛盾之中。结果,欧阳珣选择了徇命死在河朔。监丞虽死,而馨风所至,百年而如新,监丞虽死而不死矣,堪称是忠义的颂歌。
郡学增祀监丞公记
国家靖康之厄,古今所未有天地之大变也。欧阳氏以言死国者二,修撰公[1]也,监丞公[2]也。 修撰公以大学诸生上书阙下,乞斩六贼,时宰专为身谋,并陈东而杀之。六飞[3]南渡,亟出时相,褒赠死节,玉音恻怛[4],过禹汤之罪己,升华书殿,录孤赐田,光于史册。公虽君临川,其先实自庐陵,立祠于抚之学宫者,郡侯察院李公庚也。 监丞公当庙堂议割三镇地和虏时,以小官抗大议,以赤身试烈焰,谓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,尺寸不可与人,其议与丞相陇公[5]合。时宰怀谖迷国,乃死之。奉命割地,公徇命而往,至深州城下反使命告城上人曰:“汝等当以死守,吾以一死谢朝廷。”虏人怒,执送燕山火之。绍兴[6]恤典,官及其子。公有子衮,夭而不嗣,遂及其婿兰溪曾敏恭,永和之祀因载之而之临江。虽祀于临江,其生则为吉之永和人。 文龙初官于淦[7],绘像而归,乞地于郡守林公宗伟,求助于江公万里,仅能祠于乡而未祠于郡之泮宫。淳祐丁未(1247),计使华文吴公子良谓诸郡县学,凡先贤之立德立言立功者,俾守令增祀之。太守亲丞李公义山稽郡志,以监丞未祠为阙典,乃祠焉。涓刚冬朔,揭虔妥灵,俾文龙来相祀事,因为说曰:“监丞乃天下之忠义,非一家一国之忠义,所在无所往而不可祠。祠于临江,族于外也,祠于永和,复于土也,祠于郡是,升诸学也。”呜呼!道之宏在人名节之不可泯者,天人者未易遇天者不可泯,上下百二十年间为三丁未,前建炎之丁未(1127),监丞何其厄也;中淳熙之丁未(1187),监丞何其泯也;今淳祐之丁未(1247),临丞厄乎泯乎?今修撰、监丞之名,与日月而争光,临川庐陵之祠等天地而并久,天之不可泯者若此。大守祠之,俾合于忠襄杨公之位,又何哉?殿撰同姓也,忠襄同里也,易地则皆然,是不可不记。 淳祐七年丁未(1247)冬十月,从四世孙敕赐同进士出身从政郎监三省枢密院激赏酒库门[8]文龙记。
(《欧阳宗谱》)
[1]修撰公:欧阳澈(1097-1127),字德明,抚州崇仁(今江西崇仁)人。 [2]监丞公:欧阳珣(1081-1127),字全美,又字文玉,号欧山,学籍吉州庐陵,乡籍泉州晋江潘湖。 [3]六飞:亦作六騑、六蜚,皇帝的车驾六马。 [4]恻怛:恳切。 [5]丞相陇公:李纲(1083-1140),字伯纪,号梁溪先生,祖籍福建邵武,祖父一代迁居江苏无锡。宋代抗金名臣,民族英雄。死后赠陇西郡开国公,谥忠定。 [6]绍兴:1131-1162。南宋赵构皇帝被金人所逼,到处奔窜于江浙一带。公元1131年逃至绍兴(越州),觉得心情很好,江山会被收复,所以有了一句“绍祚中兴”,并改元为绍兴,而越州也就成了绍兴城。 [7]淦:淦水,在江西省境。源出清江县东南离山,北流经紫淦山入赣江。 [8]激赏库:宋代官署名。置于绍兴年间,专供边防将士军需物资之用,后兼管供应朝廷和官吏所需用的物资。本隶御营司,建炎四年(1130)御营司废,改隶枢密院。
【疏解】靖康之厄,欧阳氏以言死国者二:一是欧阳澈,一是欧阳珣。作为后世子孙的文龙,为表彰先辈之忠义,费尽周折,终于使其祠于学宫,其以“监丞乃天下之忠义,非一家一国之忠义”赞之,十分贴切。
《绍兴录善集》序
国有死义,人臣之鉴也。鉴其可忘乎?先监丞公靖康之死节也,争地在延,和虏在河朔,以刚直为时宰所忌,深州之使即希烈[1]之使,燕山之死即蔡州之死[2],我朝之颜鲁公[3]也。 然之北风之劲而不知避,以微官抗大议,以赤身试烈焰,虽鲁公尚当逊之。世居吉州之永和镇,子衮不嗣,绍兴恤典,官及其婿,是为临江之曾敏恭,于是永和之祀载而之淦川矣。今河北之恨,吾宗之人寝食未之忘也,九京不可作矣,犹幸有荐福寺之遗像在焉。文龙堂而祠之,赞而记之,又萃夫鸿笔题咏,若为一编,盖惧夫志士杀身成人而没世无称也。若夫庆源之深长,则有宣和间公所书族系图在,虽传世千百可知也。 淳祐元年辛丑(1241)夏五月,从四世孙文龙序。
(《欧阳宗谱》)
[1]希烈:李希烈(?-786),唐代燕州辽西人。唐德宗时为淮西节度使,李忠臣的族侄。 [2]蔡州之死:德宗兴元元年(784),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叛乱,奸相卢杞借李希烈之手杀害颜真卿,派其前往劝谕,被李希烈缢死。 [3]颜鲁公:颜真卿(709-784,一说709-785),字清臣,唐京兆万年(今陕西西安)人,祖籍唐琅琊临沂(今山东临沂)。 封鲁郡开国公。中国唐代书法家。
【疏解】对于前辈伟人欧阳珣,欧阳文龙堂而祠之,赞而记之,又萃集鸿笔题咏为一编,担心的是“志士杀身成人而没世无称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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